“玉体横陈”这个成语表面的意思是美人如玉般的身体横躺着,用以指代昏君沉溺美色而亡国。这个成语出自晚唐诗人李商隐的咏史诗《北齐二首》,引用的是北齐后主高纬宠幸冯淑妃而致亡国的历史典故。诗人从关心国家命运出发,借北齐亡国的史实做警戒,以古鉴今,创作了这组诗。
《北齐二首》(其一):
一笑相倾国便亡,何劳荆棘始堪伤。
小怜玉体横陈夜,已报周师入晋阳。
《北齐二首》(其二):
巧笑知堪敌万几,倾城最在著戎衣。
晋阳已陷休回顾,更请君王猎一围。
(诗人李商隐)
李商隐所说的“玉体横陈”这个典故,是怎样的一段历史?故事的主角是谁呢?
南北朝北魏末年,北魏陷入混乱,最终北魏分裂为东魏和西魏。名义上,东魏和西魏都是北魏的延续,但皇帝其实是傀儡。东魏的实权,控制在权臣、军阀贺六浑手里。贺六浑,是个鲜卑化的汉人,贺六浑是鲜卑名,汉名叫高欢。高欢去世后不久,其子高洋废黜了东魏皇帝,建立了北齐。宇文觉取代西魏,建立了北周。
此时,南方有南朝,北方有北周和北齐。实力最强的,莫过于北齐,也是最有实力统一中国的政权。但不幸的是,北齐皇室内乱不断,北齐从开国到被北周灭亡,前后不足三十年,宫廷政变不断,先后换了六个皇帝,由此可见北齐皇室的混乱和残忍。北齐皇族高氏家族,具有很多优秀基因,比如兰陵王高长恭,音容兼美,是赫赫有名的美男子。但登上皇位的,却一个个奢侈无度、荒淫无道、暴虐无常。
(《兰陵王》冯绍峰扮演的高长恭)
北齐后主高纬就是其中典型的代表。高纬,也同样容貌俊美,“幼而令善,及长,颇学缀文”,小时候十分善良,长大后非常热爱文学。北齐末年,高纬继承皇位,由此,拉开了“玉体横陈”这个典故的序幕,北齐也走向了末路。
(一)广建豪宫,齐鸡开府
高纬登上皇位不久,就宠信奸臣,杀害了博陵王高济、琅琊王高俨、兰陵王高长恭、丞相斛律光等人。高纬又觉得天天上朝很是枯燥,就躲居深宫不出。待着无聊,就下令修建豪华宫殿,并遍选天下美女入宫,还给妃嫔、宫女们定制美艳、华丽的服饰。更夸张的是,高纬给每个宫女都封为郡官,每个宫女都赏赐一条价值万金的裙子和价值连城的镜台。除在邺都大兴土木外,还在晋阳广建十二座宫殿,雄伟华丽,雕梁画栋,巧夺天工。宫内珍宝无数,随意丢弃。高纬的行为荒唐至极,除给宫女封郡官外,还给他的牛马狗鸡封官进爵,地位和大臣们一样,他的爱马封为赤彪仪同、逍遥郡君、凌霄郡君,他给斗鸡封爵号为开府斗鸡、郡君斗鸡等,这就是“齐鸡开府”的典故。
(二)扮演乞丐,表演攻城
高纬不仅奢靡腐化,还是个“表演艺术家”。他在华林园修建贫穷村庄,亲自穿着破衣烂衫装扮成乞丐住在里面。还设置了穷人市场,让臣下和宫女扮成商贩,自己学着民间的样子进行买卖交易。他还仿照边境城邑的样子筑造了城池,让卫士扮成羌兵,摆开阵势,表演攻城,高纬则亲自率领近侍“抵御”,有时竟真的用箭射人。还经常一个人出发往东巡幸,单马驱驰,敞开胸怀,披头散发而归。
(电视剧《兰陵王》中的高纬)
(三)喜看蝎子蜇人,相扑杀兄
高纬的同父异母兄弟南阳王高绰是个暴虐狂。高绰在定州任上,见一妇人抱着小孩在路上走,便上前夺下小孩,丢在地上喂他的波斯狗。妇人哀嚎大哭,高绰大怒,命狗扑咬,狗不扑,他便把小孩的血涂抹于妇人身上,众狗就扑上去撕咬妇人。有人向高纬告发高绰的暴行,高纬下令将高绰押解至邺都。二人见面后,高纬立马为高绰去掉枷锁,询问他在定州什么最好玩。高绰说:“把蝎子和蛆混在一起,观看它们互相啮咬最开心。”高纬便派人连夜搜寻蝎子,到天亮,得到二三升蝎子,放在洗澡盆里,命人将一个人剥光衣服,用绳子捆住放进澡盆中,那人被蜇得大声号叫,身体辗转扭动。高纬与高绰看得高兴的不得了。高纬责怪高绰道:“这样高兴的事何不早一点派信使骑快马奏报给我?”高绰从此很受高纬宠爱,封为大将军,两人朝夕在一块游玩嘻闹。
高纬的亲信韩长鸾嫉妒高绰,就诬告高绰谋反,并奏报说:“这是违犯国法的事,不能赦免。”高纬不忍公开将高绰处死,就派他宠信的胡人何猥萨与高绰玩相扑游戏,摔倒后把高绰掐死,尸体埋在兴圣佛寺下。“相扑”一词最早现于此处。
高纬起初宠爱穆皇后,进而宠幸曹昭仪。穆皇后失宠后,为了讨皇帝欢心,排挤曹昭仪,就将自己的侍女冯小怜献给了高纬。冯小怜聪明机灵,善弹琵琶,精于歌舞。“齐后主有宠姬冯小怜,慧而有色,能弹琵琶,尤工歌舞。” (《隋书》)。
传说,这个冯小怜是个绝世美人,她有着冰肌玉骨、倾国倾城的美貌。肌肤吹弹可破,光润欲滴,柔若无骨。她吐气如兰,曲线玲珑,婀娜多姿。冯小怜的玉体,冬天严寒时软如棉花,暖如火焰;夏天酷热时则清凉如冰,润滑如玉,堪称天下尤物。
(电视剧《兰陵王》中的冯小怜)
冯小怜除了歌舞、琵琶外,还擅长按摩之术,更重要的是,她有高超的魅惑之技,让高纬“与之交接承欢,无不曲尽其妙”。高纬便一下子坠入冯小怜的温柔乡而不能自拔,每日与冯小怜“坐则同席,出则并马”。有时在大臣奏事的时候,高纬也把冯小怜抱在怀里,或者放在膝上,一边讨论国事一边与佳人耳鬓厮磨,使得奏事的大臣不知所措,语无伦次。高纬对冯小怜无比宠爱,封她为“淑妃”,还发誓“愿得生死一处”。
北齐高氏皇族的基因里,似乎遗传着变态基因:比如高纬的父亲高湛,霸占了哥哥高洋的妻子李祖娥,而高洋在世的时候,竟喜欢和父亲高欢的姬妾有染。变态基因一脉相承,直到高纬这里。高纬的变态心理和高洋、高湛有不同之处,他富有共享精神,独乐乐不如众乐乐,他宠幸冯小怜的同时,又希望别人也能欣赏到冯小怜美丽的躯体。
(《兰陵王》中的高纬与冯小怜)
于是,高纬为冯小怜办了一个“人体艺术展”。高纬让冯小怜一丝不挂,躺在朝堂的案几上,摆出各种姿势,让大臣们排着队进来欣赏。玉体可不能白看,高纬让大臣花千金,才能一睹玉体。这就是典故“玉体横陈”的来源。
当然,李商隐并没有说高纬举办了冯小怜的玉体展,只是说高纬夜夜沉迷于冯小怜的美色,最终导致亡国,以此借古鉴今。
公元576年,北周武帝宇文邕亲率十四万大军攻打晋州,这时候高纬正和冯小怜在祁连池大举围猎,前线告急文书送到,高纬本想立马返回去救援,冯小怜却撒娇道:“再猎一围。”于是继续打猎,结果贻误战机,晋州也丢了。高纬下令士兵挖地道把城墙挖塌了一个大口子,然后进行冲锋,晋州就可能失而复得。但是冯小怜却要亲眼来观看收复晋州,于是北齐将士只能干着急等着冯小怜,一个时辰后,精妆打扮、花枝招展的冯小怜才来了,可在这一个时辰里,北周已经把城墙缺口堵上了。高纬只能下令继续猛攻,眼看就要得手了,冯小怜又说:“天黑了,看不清,明天再打吧!”结果第二天刮风下雪,娇嫩的冯小怜不愿出来观战,就让高纬延缓进攻,高纬对冯小怜竟言听计从,结果北齐一败涂地。晋州战败,高纬居然说:“只要小怜无恙,战败又何妨?”
(《兰陵王》中的高纬与冯小怜)
公元577年,北齐右丞相高阿那肱配合北周大将尉迟纲,成功活捉了高纬和冯小怜,北齐灭亡。
之后高纬与冯小怜被周军押解到长安,当了亡国之君的高纬居然哀求北周武帝宇文邕把冯小怜还给他。宇文邕说:“天下也不过像脱下的鞋子一般,一个老太婆我怎会舍不得给你!”宇文邕就把冯小怜还给高纬。不久,宇文邕就派人把高纬全家诛杀殆尽。高纬死时,年仅21岁。
冯小怜被宇文邕赏给了代王宇文达。宇文达居然也被冯小怜迷住了,还冷落了李妃。冯小怜在弹琵琶时,因为琵琶弦断了,便作了一首诗:“虽蒙今日宠,犹忆昔时怜。欲知心断绝,应看膝上弦。”后来,宇文达被相国杨坚杀死,冯小怜又被杨坚赐给了李询。而李询正是宇文达李妃的亲哥哥,这就有点冤家路窄了!李询为给妹妹报仇,就没有对冯小怜怜香惜玉了,命令她穿着粗布衣裙,舂粮食,干粗活。李询的母亲知道冯小怜曾迫害过自己的女儿,趁机进行打击报复,逼她自杀而死。北齐绝世美人,就此香消玉殒。